张二狗

父子

稷儿一句“老秦王与老秦王”我真的笑着哭出来QAQ


一领淡鹅黄:


父王撒手人寰的时候,嬴稷还只是个少年,在苦寒的燕国为质,寄人篱下,连西归见父亲最后一面都不得。

六十年过去,在昭襄王斑驳的回忆中,父王还是当日一头乌发的中年模样,懒懒的歪在榻上读着五国攻秦的战报,似乎并没看见儿时的嬴稷在旁毫无章法的舞剑。

“父王问你,如若有人打你,该当如何?”他淡淡开口,像极了寻常人家的爹爹,随口问了一个再随意不过的问题。

“打他!”稚嫩的稷儿毫不犹豫。

“打不过呢?”父王眼皮都不抬。

“逃。”稷儿稍稍气怯。

“逃不了呢?”父王仍不看他,目光落在竹简的某个字上,不再移动。

“那就拼了!”稷儿亢声道,“就算败了,也不丢脸!”

父王睁大了眼睛,看着这个一向被他当做顽童的孩子,尚未发话,伯父严君已然朗声笑道:“秦国有救了!”

“秦国有救了?怎么救!”父王一瞬间找回了那个威严的自己,仿佛刚才那个赞赏的神情从不曾存在过。

后来的事情稷儿不知道,也没兴趣知道。他那时的全副精力只在如何应付日益唠叨的母亲,和即便是王孙公子也无法避免的,成长的一切烦恼。

再后来,他去了燕国。临走时,父王甚至没有亲临送别,那人的背影一如巍峨的高山,面目却在岁月荏苒中渐渐模糊,又在波谲云诡的争斗中变得陌生。嬴稷甚至开始觉得,自己对父王来说,只是他子嗣中可有可无的一个,若不是母亲,若不是舅公,嬴稷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触摸到王座上那精美绝伦的雕花。

直到这一晚,他在大帐中喝的酩酊大醉。今日的秦国早已是个可怕的庞然大物,血盆般的巨口,无情的吞噬着魏韩的城池,逼迫楚国毫不留情,更以长平为绞肉机,摧枯拉朽般毁灭了赵国几代人的努力,山东震动,诸国胆寒。

而嬴稷自己却也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。

母亲绝食而死,烜赫一时的舅父远遁之后抑郁而终,那镇秦剑般威仪赫赫的、曾经与他如兄似友的战神白起,被嬴稷自己亲手逼杀,而那离间君王的丞相范睢、一力帮嬴稷夺回权柄的“叔父”范睢,又被嬴稷轻飘飘的几句话,打发去了自己的封地,弃如敝履。

由此刻开始,昭襄王才真正掌握了为君者的法、术、势,他站在了权力的巅峰,却也注定从此要忍受上位者避无可避的孤独。

所以他又一次见到了久别的父王。







“我的稷儿,终究做了大秦的王了!”父王的眼中有惊诧,有欣喜,有无法言喻的激动。嬴稷望着他,父王却望着嬴稷背后,象征着无上王权的青铜纹饰——他是父亲,但他更是君王,他的儿子,他所做的一切,甚至嬴驷自己,都是大秦横扫六合的阶梯。

“父王问你,如今白起范睢皆不中用,朝中无人,六国合纵,你如何应对?”

最后一个字出口,嬴稷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咸阳宫,他在榻前舞剑,父王在读简,依稀仍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。

但嬴稷出口的声音却是那样苍老:“父王没看见嬴稷在军中提拔的新人吗?”

“君王之道,用人之道,能操纵人心,才配夺天下!王权,江山,仁义,天下谁能分得清?”这是父王的回答,却也是嬴稷的心语。在他的面前,再无任何值得敬仰的存在,他无依无靠,却也从此不需要依靠,因为他自己已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山,以一颗冰冷的狼心,冷冷的睨视着脚下的群臣。

“老秦王与老秦王,皆为虎狼之君。”

嬴稷拥有和建立的一切,比父王更加昭彰,但嬴稷的心,比他的父王更加绝情——“若我秦国真只靠一个白起,那寡人又岂能杀他?”





“只要秦国能进取,何人不可舍,何人不能弃?”与其生而乱,不如死而治,如果那人不能为我所用,那就算他是冠绝天下的利剑,我也要亲手将他折断!

酒意涌上来,父王的影像在嬴稷眼中越发朦胧。只有在梦里,他仍旧是那个期待父亲奖掖的孩子,是被父亲厉声责骂,却仍旧长跪不倒的少年,是望着遥远的故乡,在凄风冷雨中咬牙不肯哭泣的年轻质子,而绝非如今,令六国人切齿痛骂的无德君主。

对了,魏无忌怎么说的来着?

“有虎狼之心,贪戾好利无信,不识礼义德行,苟有利焉,不顾亲戚兄弟,若禽兽耳。此天下之所识也,非有所施厚积德也。故太后母也,而以忧死,穰侯舅也,功莫大焉,而竟逐之,两弟无罪,而再夺之国。”

是么?嬴稷冷笑——生前身后虚名价值几何,再怎么丰盛的献祭,都不如在父王的面前,奉上一个傲立于九州、无人能敌的大秦。

“天子?寡人这便灭了他,取了天下!”

嬴稷说着,望向身后的父王,案上樽酒尚温,王座却空空荡荡,似乎从不曾有人来过。

“这也是为父平生所愿。”有个声音轻声说道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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